月色与雪色之间

写尽人间绝色,不知所爱何人。

【长得俊】仙侠七 · 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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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游园惊梦

 

 

湘南名仕姓何,因其德艺名望,被世人尊称为一句老师。

其宅院名为欢园,欢园中还住着他的几个朋友弟妹,爱挽着何老师的手臂笑得爽朗的美人唤作谢小姐,她身边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被唤作海涛,个子身型与何老师差不多的男子唤作李先生,身边与他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儿唤作昕昕。

 

白府九少一路行程匆匆,一路南下,去往湘南。

 

马蹄再踏故乡土,蔡徐坤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又想起自己儿时在祖母园中摘花草斗蛐蛐的无忧无虑的儿童时年,还有那孤零零地躺在长街上等着永不会再回来的小主人的蹴鞠。

 

王子异从他身后轻轻抬手搂着他的腰,扶着他的后背力气温柔地带着他向前走。

 

身边人掌心传来的温度安抚了蔡徐坤晃神之间酸涩的窒息感。他把自己安心地靠近王子异的怀里,他听见身后还有七个少年落尘扬风而来的脚步声。

 

一个人拼搏久了,就格外珍惜有人陪伴互相疼惜的日子。

 

还有旧识的前辈温和的承接与照顾。

 

何老师对着他们微笑着迎道:“幸会幸会。”

 

蔡徐坤很有礼貌地走在最前面与园主打招呼,身后月华三子热热闹闹地与谢小姐李先生谈笑着,王子异陈立农微笑着踱着步子不紧不慢跟着尤长靖笑嘻嘻地往园中走,却听到跟在自己身后的林彦俊对着一脸不解的海涛问候道:

 

“别来无恙。”

 

 

游园会很是热闹。

 

欢园很大,山石湖池星罗棋布,繁花木柳招展舒枝,亭台楼阁布局讲究,又有小巧游廊点缀串联其间,各处各物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匠心独具巧夺天工,五步一景,十步一境,着实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若不是有园子主人的带领和指引,尤长靖还真怕被这里逼出路痴属性来。

他一路欣喜地跟随着众人的脚步满园子观赏游玩,不自知地一直落在最后,林彦俊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林彦俊看起来倒像是没有多少兴致,明明是一院子花草明媚,他脸反而越来越黑。

 

晚上何老师为众人布置一番隆重酒席,觥筹交错的席间,尤长靖偷偷戳戳林彦俊:

“林彦俊你今天怎么啦?”

林彦俊盯着他自己面前桌子上的一盘葡萄黑着脸不说话,尤长靖看他脸色有点儿吓人,只得软着语气耐着性子哄他:“你不开心吗?这些吃的不合胃口吗?”

“没有。”林彦俊把眼睛从葡萄上抬起来挪到尤长靖脸上那两颗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上,四目相对那一刻,尤长靖从林彦俊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却又觉得林彦俊现在看到的并不是自己。

 

真是,奇怪的感觉。

 

尤长靖想。

一定是这几天自己总是想着那些跟林彦俊有关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问题,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神经兮兮患得患失奇奇怪怪的心情。

 

这样想着,他难免觉得有些心虚,仓皇地便从跟林彦俊的这场短暂的对视中败下阵来落荒而逃,转而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烤鸭腿啃了起来。

 

喂饱了自己的胃,大概也可以安慰一下空落落的心吧。

 

林彦俊看着满园灯烛火光摇曳下映着的尤长靖的侧脸,又好看,又不真实。

烛光那么温暖,可是洒在林彦俊心底的却是那暖色背后一弯清浅的月色。

 

那是尤长靖低垂着不看他的眼睛。

 

“少吃一点。”

林彦俊说。

 

尤长靖被鸭骨猛地硌了一下牙,满腔百转千回不欲人知的柔肠都变成了想去找只牛蛙丢在身边这个人床上的冲动。

 

然而,尤长靖除了丢自己,并没有把别的东西丢在林彦俊床上的胆子。

 

就连丢自己,想当年也是在湘礁岛上靠着众师兄弟合宿两个人一个屋檐下同进同出好多年才攒下来的那么一丁点儿勇气,还得伴随着被林彦俊讲得鬼故事吓到睡不着的惨痛代价,才能半是生气半是得逞地理直气壮地掀开他的被子把自己躲进去。

 

想当年,想当年。

 

尤长靖突然想问问当年的自己何来的那份盲目的勇气,何来的那种想靠近他的微妙的贪欲。

他还想问问林彦俊,为什么没有把自己一脚踢下床去。

 

要是他踢了这一脚,尤长靖自此便也就能收拾好一切抱着那些没来由的摔得稀碎的勇气和贪念乖乖滚回安全的距离之外了。

便也就没了这后来的山水长阔,千万红尘了。

 

若真如此,倒也算是可喜可贺,可悲可怜。

 

前者是于你,后者是于我。

 

尤长靖睡在林彦俊枕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半窗夜色偷看着林彦俊熟睡的脸。

好看是真好看。

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心烦意乱。

 

所以也挺讨厌的。

尤长靖无声地皱了皱鼻子,撇撇嘴,赌气似的翻个身,不看他,幽幽郁郁地睡了。

 

许久,林彦俊默默睁开了眼睛。

 

月色洒了半窗,洒在他的枕边,洒在他的心上。

 

沁凉。

 

一夜无眠。

 

第二天醒来的林彦俊顶着两个黑眼圈,被范丞丞黄明昊王琳凯三个皮孩子嘲笑了一顿早饭的时间,脸更黑了。

 

尤长靖想笑又不敢笑,又觉得他看起来很可怜。

 

只好默默往嘴里塞饭。

 

“少吃一点。”

林彦俊说。

 

尤长靖终于没忍住一脚踢到了他小腿骨上。

坐在他另一边的陈立农感受到了桌子底下的动静,懵懵地抬头看他俩一眼,于是便看到了林彦俊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陈立农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吧。

 

吃过早饭,何老师又邀九少一起去往欢园后山上的林场骑猎。

 

九少自出道之后,一半的日子都在路上马上,骑猎于他们而言不是难事,难得的是能自由自在地驰骋林间,不负盛名,不踏红尘,不追岁痕,不为世人。

 

上了马,九人中至少五个人拍马跑远撒欢冲出去了。

王子异一马当先,尤长靖也在这五个人中。

 

蔡徐坤信马由缰地落在最后慢悠悠地溜达,王琳凯和林彦俊两个人并肩走在他前面。

 

“你有没有觉得坤坤这几天状态有些不太好。”王琳凯难得小声地问林彦俊。

林彦俊看了他一眼,有转了转脖子回头看了蔡徐坤一眼,反问道:“有吗?”

王琳凯瘪瘪嘴巴,道:“算了算了,我看你这状态也不咋地。”

林彦俊问:“我怎么了?”

王琳凯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自己知道啊。”

林彦俊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好像是句废话。

 

失去了聊天兴趣的林彦俊拍马先走一步,王琳凯一边骂他不讲义气怎么可以先跑一边拍马跟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几个人已经跑到了一处小溪边,马儿喝水吃草,骑马的人下马赏景漫步。

 

王子异数着人数等到了王琳凯,等不及了骑马掉头跑了一段把蔡徐坤亲自迎了回来。

 

剩下的几个人已经在草地上休息了。

 

范黄王三个皮孩子躺地四仰八叉,陈林尤三个人凑在一起讲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蔡朱两个人寻了块大石头坐着聊天,王子异守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着天空发呆。

 

尤长靖随手拾起一根狗尾巴草,嘴角眼里噙满笑意,摇摇晃晃地对林彦俊说:“林彦俊,我看到这棵草吼,我就想起了你。”

林彦俊知他是在报当年自己认其为歪脖子树的一箭之仇,嗤笑一声,由着他闹,不予回应。

尤长靖于是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拉着身边的陈立农给他形容:“农农,看!这根草像不像瘦骨嶙峋的林彦俊!”

 

陈立农对他抱以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仿佛想起了那年青草地上被当场狂塞狗粮的绝望。

 

林彦俊左看右看,最后俯身捡起一片枫叶,对着尤长靖说:“看!这片叶子像不像日渐圆润的你。”

 

尤长靖抓起一把草狠狠地朝他摔过去。

 

他一定是嫌弃我了,尤长靖想,尤其是这几天,每天都在拐弯抹角地戳心窝子地管理自己的身材。

这样想着,刚才调戏林彦俊的气势已然全消,他半是委屈半是赌气地低着头愤愤地揪草,徒留林彦俊被他忽而转变的情绪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道个歉吧。林彦俊想。好似自己有些话有些玩笑是过分了些。自从知道要来游园会,林彦俊的心情便开始波澜起伏,连带着一些行为举止言论谈吐都不受控制了。

 

他知道自己以前从不在意这些东西,也很少似旁人似的对尤长靖说着这类语重心长的规劝,但是后来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他开始不得不在意这些。

关于尤长靖的一切,都很在意。

 

管制太多,尤长靖不开心了,受不了了,这很正常。

 

林彦俊终是没能说出什么道歉或者粉饰的话来。

 

陈立农旁观着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场,看着看着竟觉得唏嘘不已。

 

他自知自己算个清白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他倒也想能遇见这么一个人,让他看山看水,都是那个人。

 

世间草木,全都是你。

 

唯独可惜,陈立农想,可惜这两个人竟不自知致如此憨痴的地步。

还以为这些千情万意不过是世间草木多情、风吹云动,而不是心动。

 

也不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几时知。

 

王琳凯偷偷凑过来,戳戳陈立农的胳膊,小声对他说道:“你看吧,我就说他俩状态不对。”

“你不是只说的彦俊状态不对吗?”陈立农老老实实地戳穿他。

“一样嘛!”王琳凯一激动差点儿喊出声来,“反正长靖的状态受彦俊影响,彦俊状态不对,就会影响到长靖状态也不对嘛!”

陈立农听着他嗓门越来越大怕把这些悄悄话让这两个人听见徒增烦扰,只得顺着小鬼说道:“好吧,你说得对。”

王琳凯嘿嘿一笑,转头又凑到王子异那边聊去了。

 

白府九少各自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却不料平地一阵恶风起,原本万里晴空瞬间灰云满布昏天暗地,狂风呼啸卷石飞沙,人在风中几乎站立不住。

 

范丞丞黄明昊打着滚儿从地上爬起来护到朱正廷身前,王琳凯把陈立农拉到身边,王子异蔡徐坤一枪一剑迎风并肩而立,林彦俊撑着剑把尤长靖护在身后。

 

不一会儿,打着旋儿的风眼中渐渐显出一只恶虎来。

 

这老虎通体墨黑,身上几道雪白的虎纹,额上生着一坨雪白的毛,还有一个蘸墨写上似的“王”字。它不紧不慢地晃着黑色的尾巴原地踱着步子,看似闲庭信步,一双虎眼却震慑生威,恶狠狠地瞪着九个人。

 

“不是人间老虎。”王子异说。

“是凶兽。”陈立农说。

“凶兽残暴,大家仔细着些,不可掉以轻心。”蔡徐坤说。

“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王琳凯说。

“我跟你一起。”范丞丞说。

“正廷明昊注意接应和警戒,子异我们也上。”蔡徐坤说。

“我来设阵。”尤长靖说。

 

“不可。”林彦俊说。

 

“为什么?”尤长靖觉得奇怪:九少一起行动时,善输出者如蔡徐坤王子异王琳凯范丞丞黄明昊林彦俊多负责主动攻击和吸引对方火力,善掌控者如朱正廷陈立农尤长靖便负责配合攻击调整战场大局,大家都习惯了这种相互配合相辅相成的战斗模式,林彦俊这边却突然改了行动,一时之间让人怪摸不着头脑的。

林彦俊只来得及拉住尤长靖,却得眼睁睁看着蔡徐坤等人已经提剑冲过去打了起来,他眉头皱地很深,向尤长靖道:“这凶兽名叫乌桀,灵力强大得很,我们这几个人,不是它的对手。”

话音刚落,被众人围攻的乌桀兽已然发怒,一声怒吼,便将几个人震开了数米之外。

“坤坤!”林彦俊在劲风中以身护着尤长靖,冲蔡徐坤喊道,“乌桀残暴,不要惹怒它!”

蔡徐坤刚正面被乌桀狂吼震开,心脉一时震荡,加上风急天暗,没有听清林彦俊说了什么。反而是他身边的王子异过去将他扶起,附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另一边朱正廷扶起范丞丞黄明昊,陈立农照顾着王琳凯,九个人一时之间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那怎么办呀?”尤长靖扶着林彦俊的肩膀,迎着风声问他。

“乌桀目观众生,视觉敏锐,受不得强光。”林彦俊对尤长靖道,“设灵光阵,将它锁住。”

“好。”尤长靖祭出无字书,口念真诀,不一会儿,乌桀周围灵光四起,形成一个光牢,将这凶兽锁困在原地。

乌桀果然受不住强光,眯着眼睛痛苦挣扎,几欲撞破光牢,被朱正廷施法护阵强行困住,挣脱不得。

蔡徐坤等人守在阵外,陈立农为他们设灵符护体,众人便可自由出入光阵,协力攻击困兽。

 

眼见得这边即将大功告成,尤长靖忽觉背后一阵寒风袭来,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剑刃相撞之声,他分心回头,却看见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林彦俊横剑挡在了他身后。

 

这畜生竟还有帮手!

尤长靖心里一惊。

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想明白:从他背后袭来的并不是帮手,而是凶兽的主人或者驱使者,这才是真正的敌人。

 

若不是林彦俊一直在身边守着,自己恐怕这时候已被人害了。

尤长靖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可他手上还有设阵之力不可倾卸,只能干着急地看着林彦俊与这来人打成一团。

 

说是来“人”,其实是只品阶极高的业魔。

这业魔修为不浅,林彦俊与他交战,竟然被压得死死的。

 

蔡徐坤那边早已注意到了这里的横生变故,他一个眼神示意,王子异王琳凯立刻赶过来帮忙。合三人之力,才勉强占了这只业魔几分上风。

 

那边困兽见到主人,越发狂暴,绝地挣扎地厉害,横冲直撞不让人近身,尤长靖朱正廷咬牙坚持,才没让它逮到机会撞破光牢。

 

眼看着,成了一场苦战。

 

 

正无解之时,忽听一阵悠扬萧声,婉转清扬穿透这狂风飞沙,飘飘摇摇落进耳中。

接着一阵清风起,将这乌烟瘴气惨淡愁云悉数吹散,四下里风景终于一片清明。

灵光阵似是被人施法强化,陡然光芒大盛,将方才还嘶吼奔闹的猛兽强行按在了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见此变故,方才还自信满满以一敌三的业魔突然卸了力,卖个虚招意欲逃走,却被人当头一脚踹飞,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

 

九子一时震惊,转眼便看到几人翩翩而至——

何老师轻摇纸扇,李先生收起玉箫,谢小姐明镜归袖,海涛昕昕收敛衣角。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你们没事吧?”何老师关切问道。

蔡徐坤代众人回了句没事,又道了声谢:今日之事,若不是他们五人及时赶到,九子怕是要在这里吃个大亏。

何老师见几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贴心安慰道:“乌桀是高阶凶兽,有推山倾海之力,这只业魔本就是万年修为,又习邪术长进功力,实在是厉害。你们几个年轻人,能与他们战成平手,不曾吃亏,已属不易,所以大可不必沮丧。”

李先生也在旁边迎合道:“何老师所言极是。何况你们来我们这里作客,却害你们撞上这样危险的事情,是我们照顾不周,还得请你们多多担待。”

谢小姐领着海涛昕昕凑到被摔在地上的业魔那边先将他牢牢捆住了,气狠狠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老子的地盘上的闹事?”

那业魔看起来虽潦草狼狈任人宰割,但看起来却依然桀骜不羁狂气得很,只冷笑着,并不回话。

 

海涛被他这幅样子惹得有些生气,抬起腿来意欲再踹他一脚,被谢小姐拦下了:“你跟他置什么气啊。”谢小姐懒懒地横了那业魔一眼,“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罢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活生生的业魔忽然化作一团灰尘,随风散化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黄明昊表示自己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这种原地去世的操作他是真的没有见到过。

“这是傀儡术。”他身边的朱正廷皱着眉头回答他,“施术之人控制傀儡与我们缠斗,而本尊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尤长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这种场面,他有些害怕,下意识地用目光去找林彦俊,却看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彦俊突然抬起眼皮看了何老师一眼。

 

这一眼不轻不重,很快过去,似不过是无心而已,却不知怎地,给了尤长靖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意外遇袭之事很快被何老师摆平揭过。

 

野猎自然也匆匆结束,何老师大摆筵席为九少“压惊”,席间依然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热热闹闹过后,夜深了才散席,各自休息。

 

尤长靖依然跟林彦俊同房,他抱着被子坐在床沿两眼出神地看着林彦俊,看得林彦俊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了。”林彦俊问。

“林彦俊,我总觉得今天这个事情有些蹊跷。”

“······”

“你不觉得吗?”

“当然蹊跷,凶兽袭人、业魔作孽,蹊跷极了。”

“可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好像不以为意的样子。”

“自湘礁岛起,到我们入了白府,这一路走来,我们遇到的蹊跷之事还少吗?我不以为意不稀奇,你过于在意才是不正常吧。”

 

林彦俊一席话,把尤长靖说愣了。

 

自己最近,确实是不正常的。

 

蹊跷之事太多了,冥冥之中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往前走。来路已是一片模糊,去处又不知去往何处。尤长靖是心慌的。

心慌于那些鬼怪陆离、模糊不清的象状,心慌于那些浮华三千、红尘纷乱的众生,心慌于这片空旷寂寥、亘古不变的天地。

心慌于林彦俊。

 

这些心慌,无法付诸笔墨,无勇付诸言语,不能让林彦俊知道。

 

尤长靖自顾自悲戚戚地沉浸了一会儿,又晃了晃脑袋摔打了几遍思绪,勉强找了一个可以拿出来跟林彦俊说道的话题:“林彦俊,你猜,傀儡术的施术者会是谁?”

林彦俊沉静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垂下去,看着地面沉思了一会儿,道:“你主修法术,对这园子的强大的结界和傀儡之术,你应该比我了解。”

尤长靖愣愣地盯着他,原本一团乱的脑子却因为这几句话开始条理清晰起来——是啊,欢园是什么地方啊,自他踏入这座园子起,他便能感受到包裹这片土地的力量巨大的结界;傀儡之术虽可将施术者与傀儡分开,但并不能做到穿越结界,所以,如果傀儡出现在结界内,那么,施术者也一定存在于结界、也就是欢园之中!甚至还有可能是每日与他们一起参与宴席言笑晏晏之人!

思及此,尤长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掩面潜藏在他们身边,暗地里却想要重伤甚至致他们于死地?!

 

林彦俊看着尤长靖后怕地默默缩成一团,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将人搂进怀里,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尤长靖顺势靠进他怀里,向他小声抱怨:“林彦俊我好怕,早知道不要来这里好了。”

林彦俊听了他这话,顿觉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沉默了半晌,道:“笨蛋。”

 

游园会连办三日,今天便是第三日了。

 

良辰美景,总难长久。欢园虽好,终需一别。

 

虽是短短几日时光,但是九少与何老师等人倒是相处甚好。何老师大隐于市,曾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他曾一度厌倦旁观这般命途轮转,然而渐渐把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以后,他反而开始喜欢起最初最单纯的一些东西,比如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和他们一身单薄的衣衫、一腔翻滚的热血。

 

成名在望。

 

临别之时,何老师递给蔡徐坤一封信函、一个锦囊,谢小姐拉着月华三子约定好了明年三月三月华宫见,海涛和王琳凯、王子异一一击掌说再见,昕昕送了陈立农一本诗集作为礼物,李先生手执玉箫,与林彦俊尤长靖道别。

 

“明年这个时候,还要再来啊。”

“好~”

 

尤长靖翻身上马,还在转过身甜甜地笑着与何老师等人挥手道别,直到回头再看不见那座大大的欢园了,心里才翻出几分不舍和酸涩来。

林彦俊骑马走在他身边,于是他凑过去问道:“林彦俊,你有没有觉得舍不得走啊?”

林彦俊很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没有。”看尤长靖撇撇嘴对他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只得又加了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是句老生常谈的旧话,尤长靖却冷不防听了进去。像一根针摔进了心里,还不至于让你疼,但会让你怕疼。

 

尤长靖皱着眉头瞪了林彦俊一眼,心里埋怨他说这样的话。后者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并不知道在尤长靖的心里发生了什么。

 

于是尤长靖生闷气了。

他一拍马屁股,自己跑出老远去。

林彦俊被他落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他,没有追。

 

但是他悄悄唤了陈立农一声。

陈立农转头甩他一个白眼,然后认命地追了上去。

 

黄明昊是个小机灵,一眼就看出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他故意放慢速度等着与林彦俊并肩而行,等两个人远远地落在众人后面之后,黄明昊才悄悄地问了一句:“彦俊师父,你怎么又跟长靖吵架了。”

“什么叫‘又’吵架了?”林彦俊道,“你以为我俩是你跟范丞丞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彦俊师父你真不可爱。”黄明昊气愤而又可爱地皱了皱鼻子,“怪不得惹长靖生气了——你倒是哄哄去啊。”

“你要我怎么哄。”林彦俊垂下头去,低声道,“我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用管自己错在哪儿,道歉就对了。”黄明昊一本正经地道,“你跟长靖之间,何必纠结那些是非对错,两个人好好在一起最重要。”

听了他的话,林彦俊沉默了半晌,把这些字眼在心里咀嚼了好几遍,才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与尤长靖之间,没有沟壑,也没有深渊。”

黄明昊点点头:“我记得。”

林彦俊低垂着睫毛,轻声道:“我与他之间,是山海。”

 

爱是一马平川,不爱是不平山海。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林彦俊想,尤长靖,你爱不爱我。

 

你爱世人,爱天下,爱云端,爱红尘,爱美景,爱睡,爱吃。

那你爱不爱我。

 

你靠近我,你照顾我,你信任我,你依赖我,你陪伴我,你懂我。

那你爱不爱我。

 

“彦俊师父你在说什么·····”黄明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彦俊。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林彦俊此时此刻的认真和痛苦,这让他连说话都得多斟酌几分,“你们不是相爱吗?”

林彦俊抬起眼睛看他,问道:“徒儿,我问你,你是如何笃定他爱我的?”

黄明昊被他问得有些懵,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回话来。林彦俊却不打算放过他,就像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一样,他接着追问道:“你要我如何笃定他是爱我的?若他真得爱我,那这爱是只一时还是可一世?若他不爱我,他可愿由我爱他?若他不愿意,我这份心意又该如何处置?”

 

黄明昊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看到那个冰冷坚硬的林彦俊,因为一个人,纠结自伤到这副模样。

 

是有多在乎,才会如此患得患失,进退维谷,把自己几乎逼上绝路。

 

黄明昊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这样愁苦困顿的林彦俊,尤长靖看他的眼神,尤长靖给他的笑容,尤长靖跟他一起唱过的歌,尤长靖陪他一起聊过的天,尤长靖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尤长靖生气离开的背影,还有尤长靖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爱他。

 

平淡的日子让很多珍贵的东西渐渐蒙尘,一颗璀璨的真心被粉饰平庸掩盖了光芒和温度。王子异在无人的角落给蔡徐坤的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打破了两个人相识多日以来装聋作哑的粉饰太平,黄明昊刺进范丞丞胸口的那一剑挑破了两个人这么多年一起长大日一点点积累变化的情感,那林彦俊和尤长靖呢,要用什么,才打破这两个人对岁月和山海的心存芥蒂,让他们剥丝抽茧地认清彼此和自己,重生出当年所有为了在一起而拥有过的勇气。

 

会知道的,黄明昊想,彦俊师父,总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的。

 

尾声

 

尤长靖闹了一路的别扭,就这样回了白府。

 

说是闹别扭,可林彦俊一句带你去隔壁客栈吃好吃的,也就哄过来了。

 

哪里是他这个人好哄啊,是哄他的那个人好啊。

 

两个人单独出去吃了顿夜宵,又赶上了秀才小郭再一次的小吵怡情,林彦俊和白展堂躲角落里聊了一会儿,尤长靖则耍乖卖萌地从佟湘玉那里顺了一包瓜子。

回来的时候,却迎面撞见月华三子急匆匆地背着包裹往外跑,朱正廷看见尤长靖只说了一句“我们回趟月华”就走没影了。

尤长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只能愣愣地看着三子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长路尽头。

 

他还没从这股劲中缓和回来,转头又碰见王琳凯陈立农也背着行李跑了出来。

 

“你们也要走了吗?”尤长靖问道。

王琳凯嗖地一声从他身边冲过去,扯着嗓门走出老远去还能听到他在喊:“长靖别怕,我回去看看。”

尤长靖下意识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可是王琳凯已经走远不见了。

 

紧随其后的陈立农冲过来拿起尤长靖的手,啪的一声往他手里放了几张笔画诡异奇奇怪怪的画符,冲他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新发明但愿你们能用得上我必须得回去一趟我很快回来”之后,也迅速消失不见了。

 

尤长靖呆在原地足足愣了一刻钟,才被长叹一口气的林彦俊拉回了屋子里。

 

偌大的白府,只剩蔡徐坤和王子异两个人站在花园里相对而立,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坤坤,这到底是怎么了?”尤长靖见这气氛实在诡异,小心翼翼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最后,还是蔡徐坤开了口:“长靖,你还记得我们去游园会之前发生的那几起无故失踪案吗?”

“当然记得啊。”尤长靖神情严肃地走到蔡徐坤对面,“怎么了?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蔡徐坤摇摇头,又点点头。

尤长靖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林彦俊道:“我听说,失踪案越来越多了。”

王子异点点头,道:“没错,听说,已有数万人消失了。”

“数万!”尤长靖被这个可怕的数字吓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

又是一番沉默,蔡徐坤把手里一封未裁开的书信递给了尤长靖。

 

书信封口处别着一片金花瓣,这是湘礁岛的来信。

 

尤长靖伸手去接这封信,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仿佛这封信里,写下的是故事另一个悲惨的结局。

 

tbc.

【月色言:我现在也不知道九章之内能不能结束这篇文了。电脑终于修好了。九月终于开始了。这篇到处是伏笔,欢迎各位大结局后回过头来重看一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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